许根本就没有指挥官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作为乐手,他们听不见镐头刨开人躯的噗噗声,也听不到纵身扑向坦克的士兵的悲壮吼声,甚至无缘看到千军万马鏖战沙场踏尸裹进的壮观场景,但他们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军人,有着同样的铿锵灵魂和沸腾热血。
说不清这是离歌,还是挽歌,激昂的军歌演奏了一夜。当晨曦映亮银川古老而苍凉的城墙,将光辉洒向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原野,那支乐队的长号手再也吹不出音来,头一歪,不动了,粉红的血沫从嘴角冒了出来。而其他乐手虽然同样支撑不住,已跪倒在地,那乐声却仍然在呜咽作响,绝不稍停。
一个骑马的戎装齐整的将官,由西北军战地驰出,一路小跑着到了解放军的阵线前,经几名战士押解带领,与李章、安柄朝在临时构筑的指挥部见了面。
他的表情不能算郁愤,也不能说有多悲哀,反而见些沉静洒脱,分别看了余铁鹏、李章一眼,开口道:“在下张自忠,西北军副官长。未请教?”
“余铁鹏,解放军第三军军长兼第三师师长。”
“李章,解放军第四军军长兼第四师师长。”
“幸会。”张自忠客气一句,掏出一封布告样的纸张,递给余铁鹏,然后目光一黯,道:“十分钟前,我军总司令部已向各部发电,命令其放下武器,向贵军交割战场。至于数万官兵的去留,是遣散还是收编,冯将军已表示,相信贵方自有安排,并会善待一众兄弟,他就不再多置喙了。”
话虽没说透,但意思很明白,冯玉祥已命西北军向解放军投诚,战争已然结束。当然,涉及西北军各部官兵的去留安排,尤其是冯玉祥本人及其核心部属的安置,还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需要西峰方面与原西北军高层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交涉乃至争吵,才能最终实现将西北军融入解放军这一目的。
对此,吴安平早有计较,也曾与左纯庵、余大成、余铁鹏、李章、安柄朝多次商议,甚至还向蒋百里征求过意见。总体来说,要融合西北军,使解放军战力再增,其实也不算多难。
解放军虽不做政治教育,却一直在军中有开展思想教育,强调国家观念、民族主义及为人民服务的观念。这方面比较,不见得就比冯玉祥推行的那一套**思想来得差。吴安平最初也是脱口而出,要打倒这个打倒那个,但现在已不再这么说,只提国家、民族和人民,这既是宗旨也是目标,若有拦路虎,直接清理掉就是,不再在口头上找痛快。
另外,解放军的待遇更是分化西北军的一大利器。口号喊得响亮,始终是为了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归根到底,**的目的其实就是为此。解放军是先填饱肚子,再安置好家人,使之银钱不愁、吃穿足用、后路无忧,从这个角度看,某种程度上,解放军其实已不算**军队,它的目标及理想更为远大。
既有精神,又有物质,足以使原西北军士兵,甘心情愿以解放军自居。而对于那些或许怀有某种抱负的官兵,解放军的前途明显比原来的西北军光明,在这样一支冉冉上升的新势力中,有无数的机遇和机会,可以使他们做出一番事业,成就一番功名。比方说杨虎城,他现在能安心留在解放军,主要便是基于这个原因。
但冯玉祥确实是让吴安平挠头,这个人无论怎样安置都不算妥当。当然,即便冯玉祥不甘寂寞,也不会得到多少响应,但大变不生,小乱却极有可能不断。放之于外,不好控制,留之于内,不好处置,总之是无两全之策。暗杀那一套,吴安平并不鄙视,但却不愿施之于冯玉祥,对这个人,即便是敌对,他始终保有一份敬意。
但无论如何,战争已经结束,后续的麻烦后续再解决不迟。
硝烟一旦散去,繁荣或将降临西北。余铁鹏、李章此时却并无多少兴奋之意,或许是因那吹奏一夜的乐声,让他们有更多思考,更多沉默。
张自忠把这当做善意,他又说道:“冯将军请诸位入城,银川内外,万余西北军正陆续走出战壕及工事,将枪械、火炮聚拢一处,请两位派人查收,并暂时安置这些士兵,城内有五处弹药库,也请派人接管。另外,冯将军还有一些见面礼要送给两位。”
“见面礼?”余铁鹏、李章面面相觑,闹不清冯玉祥打什么主意。
张自忠解释道:“两位莫要猜疑。这见面礼非是钱物,而是先前在西北军任职的几十位苏联人,包括乌斯马诺夫、西尔哥耶夫、安铁尔斯、诺加、喀尔偏科、西林、马历诺等军事顾问,及十多位苏联飞行员。想必,对贵军吴总司令来说,这份见面礼应该很有价值。”
余铁鹏、李章虽然欣喜,却止不住想:冯玉祥果然不愧“倒戈将军”之称这不,西北军投诚之余,竟连大把援助他的苏联人也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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