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伯可能是被泪水惊醒,眼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是安平吗?莫再哭了。男人总不要让自己流眼泪,也不要让别人为你流眼泪,我一直记得这句话,你也要记住。这是海伦娜说得,很有道理,不是吗?我就要去找她了,你应该替我高兴。”
吴安平拼命地点头,但却做不到黎伯期待的那样坚定。
小舅在旁边抹了几把眼泪,走过来在吴安平耳边低语道:“黎伯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衰败得很快。你要还有什么话,紧着跟黎伯说几句,再晚怕就没有时间了。”
吴安平更是泪如雨下,他说:“黎伯,我会记得你的话。我相信,海伦娜一定会在三途河边和你相遇,你们相遇的地方一定开满了彼岸花,在那里,一定会开启一个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时代。”
黎伯摩挲着手中的铭牌,越来越微弱地道:“是这样吗?......谢谢......”
吴安平见黎伯微张着眼睛,呼吸越来越轻,慢慢竟没有了生息,万分恐慌回过头对小舅喊道:“小舅,你快看黎伯怎么了?”
小舅上前细细观察,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找了一小团新棉置于黎伯的口鼻之处,待见那团棉花纹丝不动,突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黎伯......黎伯走了......”其声入耳,吴安平只觉眼前一黑,竟摇晃着软倒在炕上。
西厢房哭声大作,周围邻家的纸窗陆续亮起了油灯的摇晃光影,所有人都明白,就在这一刻黎伯永远离开了大家。木门开合的“吱呀”声陆续响起,有急匆匆地脚步自远而近停在了吴家门前,这是相熟的邻人猜到黎伯离世,过来慰问和帮忙的。
吴安平呆呆坐起来,没有任何反应。小舅却不能太失礼,起身呜咽着朝外走去。
大门洞开,院中高悬的马灯将里外照得透亮,小舅杜立奎忍住悲痛对赶来的嘎子叔、穗花婶子等几人行过大礼,在众人的安慰声中将一盏写着斗大“奠”字的白纸灯笼挑上门檐,这才在前领路,重又回到了西厢房。
吴安平还在直愣愣地傻坐着,视线空洞没有生气。嘎子叔、穗花婶子抹着泪,对魔症了的吴安平和挺在炕上的黎伯直摇头苦叹。这样的事情谁都会遇到,悲恸之余该做的事情还要做,嘎子叔是镇上的老管事,穗花婶子更精通各种丧葬风俗,小舅心疼地推了推吴安平,见他只是摇晃却不出声,眨巴几下布满血丝的眼睛,转身和几个邻居老人商量起了后续之事。
丧葬的礼仪很繁琐,但都各有意义,谁都不敢怠慢。
嘎子叔上了炕头,将被窝撩开,开始为黎伯整理仪容、更换寿衣,弄好后却该吴安平代黎伯子女为其洗脸、洗脚、剪手和脚指甲。吴安平听了吩咐,干涩的眼珠转动几下,麻木地按照嘎子叔的安排一一照做,这时小舅已在炕角焚起冥纸哀声痛泣。吴安平被这哭声震动着,终于恢复了神智,无声流着眼泪为黎伯净身。
烧完“倒头纸”,嘎子叔让黎伯仰寝,以苫脸纸遮盖其面部,用大麻缕缚住了黎伯双脚。然后,他招呼众人将遗体搬放到了正房中堂后墙的脚木板上,木板前吴安平与小舅杜立奎再次烧起冥纸,随之大哭,这叫烧“落草纸”。
穗花婶子已在中堂摆上了供桌,端上一碗小米干饭做“倒头饭”,其上插着七个面蛋。木板也就是灵床下点上了一盏“引路灯”,这要昼夜长明,供桌前放了一个烧纸盆。这时,吴安平和小舅杜立奎换上孝衣,全家举哀,吴安平充当孝子上香烧纸,痛哭完,两人又照嘎子叔的吩咐来到院门外,将早准备好的纸人、纸马和纸钱烧了起来,这叫烧“倒头人马”。
接着,门首挂上“门头纸”供亡人出煞,又在门外张贴了讣告,上书死者生卒时辰、享年、下葬时间、墓地山向、孝子姓名等内容。只是对黎伯来说,生辰和享年却不太好写,也就空出了这两项。
这时,穗花婶子已经和其他乡邻在正房布置起了灵堂。灵帐高悬,伴灵纸挂于一边,灵床左右以麦草铺地,这里一般子女晚辈要分男左女右,日夜坐草守灵,在吴家来说,家属只有两个,显得有些萧索。
按规矩,当晚就要向主要亲戚报丧。从第二日起,乡邻亲戚会带纸仪等前来吊丧,焚香化表祭奠,行磕头礼,孝子啜泣回拜。晚上家人及村上人要在灵前烧“黄昏纸”,村人及邻里还要在丧家守夜,同时打牌、赌博,谓之守丧场。待至五更时分,为死者烧“鸡鸣纸”。孝子每日要在灵前献茶献饭,一日三餐犹如在世时一般。
不管如何,作为黎伯家属的吴安平和小舅杜立奎在这方面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按照嘎子叔和穗花婶子的吩咐来做。一套程序下来,吴安平的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下来,可以认真理智地思考起一些关于未来的模糊问题。
初终停灵后,成服入殓、开吊祭奠、出殡下葬几天之内也严格按照礼仪细则和程序陆续完成。在黎伯的棺柩被徐徐吊入墓穴时,吴安平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一个传奇的就此终结,更意识到已开启的历史正需要自己去书写。
吴家没什么亲戚,但人缘还不错,丧葬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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