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七章 谁怕(2 / 2)  蓬刀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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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印和尚写给东坡师公的信,”谢悰递书与他同览,“师父眼力不济,只好念出声,吵到你了?”

    晏洵探头问道:“权臣是谁?”谢悰坦白道:“你大师父的父亲,章惇章丞相。”晏洵皱眉道:“怎会。”

    谢悰失笑,谢皎神出鬼没,抱一盒敲好的核桃仁,刺溜从花窗背后蹿至父亲面前,揪着黼巾梢子,叫道:“爹,你又笑他傻,他不傻,他只是笨,他笨!”

    “……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晏洵充耳不闻,念罢心底无由沧桑,“珍重珍重”四字千钧,读来不下王右军“顿首顿首”之悲。

    谢皎搁下漆盒,二话不说,撩开螺钿盖儿就朝晏洵嘴里塞果仁,晏洵不吃,她边嚼边嚷:“爹,二哥说你也要当宰相啦!好风光,好厉害的大官儿,够不够给我买一匹小红马?”

    “噫,莫非爹的才华终于得人赏识了?”谢悰挟她腋下,单臂托起,笑蔼蔼把小女儿抱在怀里,“皎皎随我,一生聪明,连马也会骑,将来想做什么?”

    谢皎眼珠骨溜一转。

    “起码要卖核桃糖!”

    ……

    ……

    “晚生死不敢忘。”

    晏洵长长一拜。

    “我想去淮东,恳请梅给舍助晚生一臂之力。一来,淮东饥荒刚过,残存流民迁去淮东,不失为一个出路;二来,我留京多年,深知天有几尺高,却不知地有几丈厚;三来——”

    他直视中书舍人。

    “晏洵为民入仕,非乃受师门盛名催逼。此去淮东,不是退逃,而是请缨。”

    梅执礼不为所动,“淮东盗贼蜂起,巨寇祸世,你想历练自己,去两浙也是一样。若能遏制花石纲烈火烹油之势,同样算作大功一件。”

    “我要去淮东,”晏洵坚定道,“京东两路去年上供钱物,共有一百七十七万贯匹两,独占总数十一,梁山未靖,钱物从何而来?晚生本就庶民出身,待我磨练回京,定当与王子同席论政。”

    梅执礼居高临下逼视他,两人相差二十一岁,中书舍人饱经宦海,小小判官初出茅庐,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晏洵犹自沉着对望,丝毫不落下风。梅执礼渐露笑意,扶他直身,郑重其事道:“京城之外,风大,雨更大。东坡先生地下有知,一定要跳出来骂我了。”

    “上菜!”梅执礼朝外喊道。

    行菜推门,送上果碟冷盘,千嶂里外头,人间秀敲锣打鼓,正唱《目连救母》,声音鼓噪进来,大目犍连傍路大哭,哭了一阵子,说道:“阿母堕阿鼻,我便入阿鼻!”

    晏洵寥寥听了只言片语,心道,你曾在地狱,我便下一回地狱,非则如此,无法坦然站到你面前。

    “让开,我亲眼见了晏判官踏进这扇门,快放我进去!”

    行菜嚷道:“鬼鬼祟祟,还敢嚣张!”梅执礼放箸,晏洵欠身告罪,随即快步走出千嶂里,门外行菜正与人纠缠,辛羡袖手在旁,欲言又止,末了只作一声长叹。

    “旧相识,”晏洵告歉道,“一场误会,扰了行菜小哥做生意,实在对不住。”

    行菜松手,那灰衣少年手忙脚乱脱身而起,竟是大火之后不知其踪的贾真言。他刷的抽出一捆破旧书卷,恨不能贴上晏洵鼻尖,急哄哄指道:“晏判官,你看!鹅膏粉有解方!”

    “他说,这是他师兄的札记,”辛羡道,“傅偲注修唐本草,内有一方可解此毒。”

    贾真言热泪忽然滚滚而下。

    “我不是……不是害人的坏蛋,师兄他……他本能为我作证的……”

    高丽纸光洁坚韧,落墨半渗,缝成一本册子,本该赏心悦目,少年拱手奉上的札记却又脏又乱。贾真言翻开内页,犄角旮旯之处,傅偲蝇头注道:“诸菌毒,掘地作坑,以水沃中,搅令浊,俄顷饮之。如磨成毒粉,则需大豆汁、白鹅膏、苦参根、佛肚花。小儿难哄,甜根作配,饴糖最好,镇安坊王妈妈果脯二钱一两。”

    傅偲注时只当草本,纸上黑赤驳杂,百无禁忌,因其按压太旧,书卷摊开便会自动翻停在此。

    晏洵一惊,抬头与辛羡相顾默然,许久辛羡道:“聊胜于无,还剩几人吃得上解方?”

    “北民残存不多……”晏洵眸中渐亮,“万幸刘兄有救了。”

    贾真言兀自抽噎,将那册子当作护身符高举过顶,书页边角卷磨起毛,黑豆汤泼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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