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取,切莫相信女真人一面之词。”
席间一静,美妓拍红牙板,浅唱春花秋月。童贯停杯在手,翘指道:“女真物产丰富,高丽惯与他们交易通商,这又何尝不是高丽人的一面之词?”
“下官初时与童太尉所见略同,高丽女真接壤,素有货易,不欲分利于人,离间我等也未可知。”
傅偲神色沉重,复辩白道:“三月后隆冬,下官见到北方战场运回的伤兵遗骸,剜心剖肺,似遭豺狼啃咬惨不忍睹。更有甚者传言,鸭绿江至幽蓟长城一带尽是女真斥候,不分白夜描摹地形,高丽小国自保为先,无力生事,遂央下官报信。”
石流青粗习汉话,鼓足勇气道:“小的听说,女真人不像人,是活熊。所过之处壮丁杀绝,婴孩贯矛灼烤也只当儿戏。”
傅偲递上密笺,王黼终于等到此宴的重头戏,当即肃然启笺,朝他道:“本相先看,心中有数,好为官家献计献策。”
王俣亲书汉信,信中道:“……闻朝廷将用兵于辽,辽,兄弟之国,存之足为边捍。女真豺狼,不可交也!业已然,愿归报天子,宜早为备。”
童贯一同扫罢,默然不语,递回与傅偲。
“高丽王念及两国旧惠,不忍大宋火中取栗,下官一听,哪敢有滞?近日便梳理奏状递给官家,好叫都堂早作商议。”傅偲接信起身道,“承蒙王贤相童太尉设宴款待,下官这就——”
颓然倾倒。
石流青忙扶傅偲,伸手接得一捧黑血,傅医谕额头青筋遍布,喉中咔咔泥响,止不住抽搐,瞪着王黼说不出话。
“——海上之盟堪定,怎能在此关头功亏一篑?”
王黼晃杯,阴恻恻道:“小小太医局,你是想引起士论,还是要一状告到枢密院那,唆使两个老鬼坏我好事?”他举起一杯鹿头酒横酹,“真与你爹一般难缠,安心上路吧。”
白烟扑哧滚沸,石流青死死盯住地面酒迹,猛咯出一口黑血,埋在师父胸前再不动弹。
“取小路拉去野葬冈,另外派人给赵太丞报信,就说他徒弟歹命遭强人掳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冤有头债有主,要命便去开封府。”王黼撕碎那封皱巴巴的密信,吩咐下人道,“敲打敲打,别他娘的想不开去皇城司自找麻烦。”
粗仆应声搬动尸身。
“你这杀招急了些,”童贯呷茶道,“若他上奏,可引言官从之,荐太子征辽。太子孱弱,必百般推诿,三大王自荐不费吹灰之力。真定府路有洪中孚坐镇,三大王安危无虞,收复幽蓟万无一失。”
王黼怔愣,怒道:“方才你怎作哑巴不说?!”
“傅偲此人乃傅宗卿独子,廉颇虽老,夺子之痛后患无穷,何况他叔父出使高丽未归,眼下正是官家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王相欲除提点官,何必偏邀老夫同席?”童贯沉沉道,“你我同船,三脚猫伎俩,且在老夫面前收一收。”
王黼不怒反笑,清楚道:“这会儿知道撇清自己了?难道是我要杀傅偲?太尉试猜,小医官回京报信的消息,官家知是不知?”
天日昭昭,破席抖罗,两具尸身落入太平车,又蒙几层苫布裹紧,以防血腥气透散引虫。粗仆领命,推车遁出偏门。
及至出城七八里,四周荒僻,别无他随,那仆人竟将太平车就地一倾,管杀不管埋,扯下皂衣恢复本来面目,赫是华无咎所贿报探,他狼烟滚滚奔回开封府,兜头冲进一家书肆。西鸡儿巷附近多是画坊文馆,进奏院小吏带人逡巡甚久,见此情状,悄声腾腾追拢过来。
“馆主,大消息!”
他跌入门,在成排雕版木架中左右找寻,遮不住满脸喜意,叫嚷道:“探花郎风月本子算什么,牛毛雨,根本不值一提!你老人家定夺,咱们暗地里散个大消息,保准冷山馆夜谈卖成烫手货!”
书肆今日出奇安静,漏筛停置,纸浆咕嘟翻白,院中垂纸沙沙擦响。他见满室怒目眈眈,不由怪道:“看我作甚,想挣钱不要,馆主他老人家呢?”
承他所言,晏洵一身布衣,挑帘从内室出来,凛凛道:“馆主姓谁名甚,居于何处,你要散布什么大消息?”
而在探花郎身后,报头枷锁绳缚,愁眉苦脸说不出话。开封府衙役围将过来,报探子噎住一口气,心道这回难逃生天,恰巧进奏院追查至此,快逾白电间,他当即跪地朝那青巾小吏叫道:“官人,晏判官果然查到咱们头上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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