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朝她眼睛扎过来。
“三娘子昨晚下手好重,我又气又痛,打不过你,自然想在那人身上找补回来。”
“何必故作旧识?”谢皎起筷一挡,“再提三娘子,我就杀了你。”
二人惯使刺,几个回合相持不下。
花刺正得意,不料竹筷竟劈裂成条,右掌刹时摔在桌上。
谢皎力道还在,掷箸嵌入榫卯相接的桌缝之中,直冲破绽而来,透木三寸,竖立不移,正扎在她指根深处,再偏一分便能叨掉食指。
小娘子连忙收手,惊诧道:“你!”
“你什么你。”谢皎振臂仰在椅背,嘲笑她道行浅。
“你果然有意藏拙,”花刺双眼怒瞪成铃,心念电转想透所有事,忽地兴奋起来,“连华无咎都骗过了!”
……
……
“小娘子可曾出过东京城?”
谢皎见花刺摇头,一副如我所料的模样。
“有人一辈子从没踏出过开封府,便以为天底下一般富庶,丰亨豫大,处处太平。终于某一天,饿殍躺在南薰门前发臭腐烂,还会被埋怨死的不是地方。”
乐僮醒困,红牙板终于合拍,札客嗓音婉转,正唱到良辰好景虚设,待她停琴,酒徒茶侣齐齐叫了一遭妙,又有人要听小山。
“京城人无非消闲而已,笼袖骄民当奴才也自恃高人一等,是个讲究体面的奴才。”
茶汤白沫晃荡,她呷一口复道:“大浪打来不分高低贵贱,一城人比一朝人孰轻孰重?”
“小娘子听懂了也未?”
花刺点头如啄,又摇头似鼓,颇不服气道:“你到底教是不教?”
谢皎哈哈短笑几声,心道对牛弹琴。这些话轮不到半大丫头来听,可她面前少个能说话的人,不必日久相知,只须萍水相逢,一句足矣。
“笨孩子。”
那边厢,札客试毕琵琶,眼波潋滟,伴红牙板唱起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花刺见她痴醉,罗织了满肚子嘲讽,最后只道:“你可真没听过什么好东西。无妨,待你升至傅门,自有我来教你,差不几时了,或许就在明日。”
谢皎捧腹大笑,一撩前襟,露出青袍下摆双齿木屐,脚腕子如藕,天足瘦白有力。
她起身离开,扬手向账房茶碗投铜钱,一滴水花未溅,待出门时骤唱:“菜根盐,馒头葱,寿比南山不老松。洒家运使九神弩,举臂向天焚祝融!”
粗词滥调盖过札客小唱,气劲醇厚,绕梁之音不绝。
众人未解其意,乍闻清唳不禁茫茫四顾。
那背影清瘦卓然,纱褙缂满斧钺花纹,茶客便以为是个从西北面来的后生,糊里糊涂叫了声好,只道少年人初出茅庐,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花刺原本对谢三娘刮目相看,再瞧怕不是个三傻子。
谢皎荒腔走板来到街头,木屐踏路十分清脆,身架干净从容,并没有多么疯癫,仰首闭目,由得雨晦天白。
“行不得也,哥哥。”
她悄忽睁眼,睫梢坠了层细珠。
东十字街转角,华无咎一身橘红,撑持清凉伞,也踏双齿木屐,匆匆穿过铁屑楼新建的游廊粉墙,未知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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