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官莫忘了,在下是判官。”晏洵目不转睛道,“若有朝一日连判官都说假话,那国朝便真正是无间地狱。苏门上下个个进士及第,靠的可不是荫补赐身。”
“——李小衙内并不似表面那般愚钝。他记账,正巧,被御史台找到了。”
辛御史怕蔡攸记恨晏洵,言简意赅点透此行来意,续道:“蔡少保,还请好自为之。”
蔡攸一怔,随即大笑,二人莫知其意,仍旧严阵以待。
“判官可识时务?”
“不识。”
“判官可知明哲保身?”
“不知。”
“判官此举不智。”
“谬赞。”
“判官不孝。”
晏洵半晌未答。
“我若有罪,李氏又待如何?李伦泉下有知,你我又有哪里不同?”
蔡攸自顾自添茶,讽刺他道:“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不顾父母之养,便有五不孝罪名,师徒之间又有何异?判官自命文昌星在世,这一点何须我来提醒。”
一人夺门而入,堪堪申时正。
蔡翛一把将拦路茶仆掼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恨声道:“你没去帮他!虎毒不食子,你却反过来了!”
他见御史台和开封府都来了人,生生吞回后半句,气急乱转,在热锅中翻滚。
王黼得手了,蔡攸心道。
意料之中本该如此,宰执官想笑,嘴角却没听使唤,紧紧抿成一线。
——都堂王黼、御史台章援、枢密院郑居中、皇城司三大王赵楷,整座都堂谁没惦记着他?
——官家宠爱郓王众所周知,废长立贤再不合礼法,那也是天家私事!他一意孤行要保太子,没带阖门送葬已是满天神佛开恩。
——从龙者才能富贵安居,这么浅显的道理,爹爹老而不死,竟越活越糊涂了!
章援还派来两只爪牙故弄玄虚,却不知这位宰执官压根没想前去帮衬。
蔡攸心念百转,最终沉沉一挥手道:“送客。”
辛羡打量这对阋墙的兄弟,揖而后退,一路拂柳,随小师弟轻笑遁去,迈出少保宅后大畅其怀。
“这种臭棋篓子你也能忍?换成是我,三招杀他个升天!”
“让棋并非难事,只可惜我定力不足,最后功亏一篑,未免可惜。”
辛羡放慢脚步,迟疑道:“你方才说,文元公他当真……”
小师弟一顿,缓缓道:“子不教父之过——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先师长已矣,生者当勉力。咱们一路追随他至此,文元公是非功苦且不提,便留后人盖棺定论吧。”
晏洵还想再探公相宅,尤其偏门左巷,默默思忖间,辛羡一手指天,奇道:“儒墨,你看!”
他望向六鹤堂之上的高空,心跳猛停一拍。
……
……
三刻前,都堂。
如若罪证确凿,蔡太师就是自七年前翰林院之乱以来,第二位通敌的朝廷重臣。
“我看这天要变。”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嘘,公相几番起落,这种罪名不致大愆,未见得一定就埋没了。”
私语成浪,郓王赵楷独立堂中央,坦然负手道:“辽朝人犯目下收押在皇城司,虽则折损了十之七八,但细作头目尚在。公相若有疑虑,不妨和他当面对质,也算了却一桩公案,还自己一个清白。”
蔡京端坐,环视都堂一周,见蔡攸果真缺席,这才老迈龙钟地撑起身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堂想得出联金灭辽,西夏便做不出联辽灭宋么?”
他来到赵楷面前,复道:“老臣也有一信,三大王不妨看完再做定夺。”
赵楷接过密札展开,横眉定睛,信上只有三个同心圆。
当中乃汉篆字“令”,外延两圈内皆是河西小字,排列匀称,正如罗盘上的天干地支。
他精通四方文书,回鹘小谣亦能信手拈来,但密文环排,佶屈聱牙,哪个字都能起首,句不成句,根本无法释读。
“事出突然,怪老臣行事不周。”
蔡京释道:“西夏秘书与辽约攻大宋,辽主耶律延禧不愿腹背受兵,特派北院副使萧宜信前来拉拢,只求国朝中立。三大王所抓之人,应是萧副使无误。”
诸臣个个眼凸口张。
都堂今日议事,从海上之盟吵到弹劾蔡京,竟牵扯出一桩私通辽国的大案,又在顷刻里忠奸反转。
前后太稀奇,连太宰余深都被骇醒。
童贯喝饱了龙团胜雪,肋条隐隐作痛,抬手覆胸,想从旧伤口里抠出那颗万箭围攻时让他坠马的锥箭头。
“童太尉去年才平定西夏!”王黼惊乍道。
媪相蓦然收住手,掩口轻轻咳嗽。
“是了,去年才平定西夏。”
蔡京重复道,脸上神色莫辨。
“那么,是谁给了党项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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