轶闻趣事,也有海兰察的故旧在这里邂逅,拉手寒暄的,见和珅的大轿落下,一窝蜂儿都拥了上去,请安问好的、寒暄道乏的、胁肩谄笑的、飞媚眼儿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和珅一一含笑点头应酬,闪眼见海兰察站在石狮子旁,一边命从人递牌子,笑着过去,拉着海兰察的手寒暄:“海公,几时到京的?着实惦记着你啦!上回日本国人藤田迭我的两把倭刀,说是海底里的结出的铁块锻的,试了试,我们的宝剑也不宝了——叫人送一把给你,可还中用?”说着又拍海兰察肩头,“你是越老越精神了,好身板儿!”他又说又笑还夹着对过来套近乎的人打手势问好致意,就亲热到十分。
“托中堂的福,我身子还成。”海兰察生就的喜相,皮头皮脸只是笑,说道,“我又要出兵了,等万岁的旨呢!这把刀再带上,嘿,削铁如泥!双保险啦!”和珅笑道:“是台湾的事儿吧?十五爷说过,这回要看你这老公爷的了!林爽文打一枝花起事,多少次漏网了?记也记不清了,这次在岛上,看他溜到哪里去?”还要往下说,里头叫:“万岁叫和珅晋见!”又拍拍海兰察肩头笑着去了。
乾隆仍旧情神矍烁,已经在户外练了一趟剑,刚刚进东暖阁,见和珅进来,一边手指着杌子命坐,一边用热毛巾揩面,说道:“昨晚宫门下钥前颙琰进来见,台湾的事不能再拖了——他足说了有半个时辰——朕已经发旨,海兰察来见,由福康安为主,出兵平贼!”这才坐下,又道,“么么小丑跳梁,想不到要兴大兵!”
“主子说的是。”和珅赔笑道,他心里突然一阵微微的失落——到底颙琰和乾隆是父子,宫门即将下钥,还能进来造膝密陈。就这一条天生的比别人便宜方便,想了想又道:“主子要造十全武功,福康安是福将,里头有十五爷主持,台湾就那么个岛,不禁一打的。”
乾隆起初听得有点漫不经心,手不住地抚着案上的黄玉镇纸,听得似乎话中有话,停了手道:“旨意已经发出去了,和珅,你是跟朕几十年的老人了,要留心上下左右和睦一心。你名字里有个‘和’字,朕昨晚写了一幅字,叫‘一堂和气’,挂在军机处提个醒儿。一堂和气也就是一堂春风,也吉利些……朕在位日子久了,好就好在阿哥们里头没有闹家务的,这一条比起圣祖爷还是聊足自慰的……”他话说开了头,又忆起了当年世宗兄弟九王夺嫡惊心动魄的往事,回头又说起眼下,“虽然无事,能好无事最好。朕是六十年就要退居太上皇的,不能给儿孙留下后遗症不好料理……”
和珅像个初起蒙的三家村小学生,端正坐着眼望乾隆说话,心里在想着这些枝叶蔓生的议论里头的真髓,这就是他与刘墉阿桂的不同之处:刘墉阿桂都是自己一大堆事等着要做,一大堆话要回乾隆,不大懂得上了年纪的人爱见别人聆听自己讲话;急着要等乾隆说完,赶快回奏事情,不晓得寻乾隆的话缝儿趁机回事儿,觉得乾隆嘴碎,不愿意也不耐烦寻出乾隆的话中主题——乾隆这话虽唠叨,和珅却明白,他想当太上皇,又不放心儿子们能像自己那样“夙夜求治、勤政爱民”把江山治理好,对“太阿旁移”有一份说不出口的担忧。正顺着这思路往深里想,乾隆又叹道:“就看下一代了,瞧他们的了!圣祖收台湾,朕不能乱台湾,台湾的事情下来,要认真预备禅让的事,有了十全武功,朕成十全老人,才不在了上苍对朕仁爱人民抚绥江山一片厚意啊!”
“皇上,”直到乾隆说得兴尽,和珅淡淡一笑道,“一土不安皆宰相之责,台湾有点小乱子,是奴才们办差不力用心不到的过错。皇上要造十全武功,让福康安渡海安定一下亦无不可。十全武功十个老人,那是古今完人的至福,多么令人神往!圣祖也没有过的呢!就台湾而言,实在电不足堇劳圣忧的,可以算一笔账,台湾本府有一万二千名常驻营兵,加上增援的一万三千余名,是二万六千上下,兵力上是朝廷占上风,兵器火枪弓箭火药粮食军饷更不待言,即使不出兵,也是必操胜券的事!”
“不出兵?”乾隆皱了皱眉,“那怕不是好事?可谁能保林爽文不能占据全台?万一站稳了全局优势,又何以善后?”
和珅吓了一跳,飞快看了乾隆一眼,觉得不是什么特指,才放下了心,说道:“奴才不过是据理而言。主子决意出兵,奴才听主子的,火速给福康安准备火药粮饷。”又顿了顿,说道,“方才主子说起禅让的事,虽说是千古盛举,奴才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跟了主子几十年了,不愿换主子呢!凭是换了哪位爷,奴才照旧忠心耿耿,侍候您老万年龙归大海,再死心踏地侍奉下一代,岂不更好?”
“自知者明,不是老子的话?朕说过六十年禅让,皇天后土实皆闻之。退居太上皇,也还是你们的太主子嘛……”乾隆语气中多少带了点惆怅,仰脸轻轻叹息一声,却义笑了,“自然之理嘛!……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新主子是谁,年号的事再等几年再说,要取个吉利喜庆才好。”
和珅怔了半日,才发觉自己走神儿,这指定就是嘉亲王颙琰,但皇帝不说破,自己当然也不能说破,只含糊说道:“这几年奴才们迫随十五爷为皇上效命办差,军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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