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详,但乾隆转头又训斥阿桂,撤差夺俸的旨意他却是知道的,见和珅来回反复说话,不禁都又盯住乾隆。
“海兰察打下昌吉,朕以为兆惠必能下金鸡堡,朕之期望何其厚也!”憋了半日的乾隆终于说话了,语调又缓又重,冷淡得令人心里一阵阵发凉,“五万人马屯在阿妈河,攻到勒勒河又退到黑水河……”他头也不回,突然对着窗外恶声吼道,“这是败退!败得连奏章都递不回来,还要手下的将军来搪塞朝廷!……朕又何其失望也!”
这突然的发作,似乎蕴着多少愤懑、期待的失落,还夹着无奈与沮丧,四个人惊悸得身上一颤,颙琰带头跪了下去。他背着手转过身来,几个人见他眼风扫来,都忙低垂了头。看不见乾隆脸色,只听他一句接一句数落:“除了福康安,相臣无能,将臣无能,朝臣庸碌,外臣也庸碌!不然,何以一个林爽文,作乱江南作乱山东,纵横捭阖,就拿他不住?孝感一个走江湖的,传几句邪教,带几千人就占山为王!大闹元宵节天下串通,北京的匪首拿不住,南京的、福州的……说出来就出来,官府制约不了,说躲藏官府就搜捕不到!看来……朕真的是老了……”他的语调儿变得有点柔和伤感,又像在祈祷诉说,“圣祖手创,世宗艰难维持,朕也自信励精求治夙夜不倦……还是想做个完人,做个十全老人……看来竟是水月镜花虚妄之想?”他用手指定颙琰,“你自今儿起,进军机处学习行走。现在拟旨,兆惠怠慢玩敌轻狂自大,致中敌奸计败退黑水河,辜恩溺职情殊可恨,着剥去他的黄马褂,收回双眼花翎,着马光祖等全力接应回营,革职留任,待福康安到营接任掌事!刘墉和珅辅政无方,致使政务多有荒疏,各罚俸半年以示惩戒。湖广孝感暴民滋事,皆因该总督勒敏平素政教荒芜刑罚失当,着勒敏降三级处分,戴罪留任,相机征剿刘相五立功赎罪。”一连串的处分都是迅雷不及掩耳,刘墉原想劝说,听着他“横扫”过来,提名道姓连自己处分在内,虽知是迁怒,气不打一处来,却也能谅他的苦心,和珅曝唇伏头一声不语,刘保琪本来只是引见陛辞到贵阳,顺便给福康安传旨的,不成想遭遇这个场合,从没有经过的,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乾隆却不管不顾,指定刘墉说道:“刘墉给阿桂拟旨,保举兆惠为主帅的是他,兆惠失利他也罪责难逃。前者斥责窦光鼐,阿桂和珅力保浙江无亏空,指摘窦某好名沽恩诬人清白,今窦光鼐已将该省府库擅自挪借民间银两充实库存的借据封寄朕处,和珅仍旧替浙省说话,你们已经陷朕于不明,扫了朕的体面,还敢虚词晓晓置辩!”和珅慌得头碰地砰砰有声,说道:“奴才见借据只有一张,孤证不立,所以恐有言过其实处……”
“一张?你放屁!”乾隆近前,很像要踢和珅一脚的样子,又止住了,“他寄来的是一张,手里握着三百张!下头拆烂污,你也拆烂污,哄着朕高兴天下太平!”和珅再不敢搭一句话,只鸡啄米般连连叩头。乾隆却仍没完,接着道:“发旨给福康安,暂时不必来北京,即着从洛阳启程,星夜赶赴兆惠黑水营接掌抚远招讨将军印信,一路滚单报朕知道!”说着,一拔脚穿殿,独自去了东暖阁。
三个大臣一个皇子被他撇在了西厅里。起初众人都被唬蒙了,怔怔的不知所措,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子,刘墉撑了一下臂道:“十五爷,这么着不成,我过去恳请皇上再思再虑。”颙琰的脸色也异常苍白,看一眼不言不动的和珅,说道:“你们去只有火上浇油的。还是我过去吧。”刘墉感激地看了看这位阿哥,说道:“先劝皇上息怒,不要急着请旨说事……”颙琰点点头,见和珅仍伏着不动,厌恶地转过脸,径自去了。
乾隆的脸色已不像在西厅里那样凶狠,几个太监颤颤的蹑着脚步小心侍候他,冷毛巾揩了脸又送上来凉茶,王仁跪在椅后轻轻给他捶着。颙琰见他闭着眼,不敢惊动,只作了个手势令王仁退下,自己亲自过来替他捶背,又用手在他脑后风池穴、颈间肩上轻轻按摩,约半顿饭辰光,乾隆长长舒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歇手,喟然说道:“老十五啊……阿玛是不是越老火性越大了?方才的话,想了想,有些竟语无伦次……”又叹,“唉……风雨流年、树犹如此……”
“皇阿玛……”颙琰见他这样,本来满心惊慌不安的,转而又觉伤心悲凉,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淌出来,已经带了哽声儿:“您别这么想……听着叫儿子难过……前儿您练布库时候,三十斤的石锁还玩得转,气色身子骨儿不亚寻常四十岁壮年人。儿子和和珅在一边私议,儿子说您能活一百岁,和珅说还不止,至少一百二十岁……咱们大清有您在,万年天下太平是稳稳当当的,您就是儿子们的靠山。有您,再难的事儿总都能化解开的……”
乾隆由他轻揉细按,又透了一口长气,伸臂在肩胛颙琰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又垂下来,叹道:“痴儿,你也读过甘四史的,活过七十岁的皇帝自祖龙以来只有三个。你说一百岁是孝心,他说一百二是奉迎……”颙琰道:“不是奉迎,儿子听是真心话。”“奉迎也好巴望也好,是真心就是忠孝。”乾隆知道这个儿子,有时是很执拗的,一笑说道,“你是为他们求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