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这个体面呢!”
刘统勋听乾隆不在大内,原本回身要走的,见说这话,忙又躬身站定,聆听着,心里一阵阵发热。待王耻说完,颤着手捋下马蹄袖跪地谢恩,说道:“刘统勋何德何能?受主子主子娘娘如此厚恩!只合拼了这把老骨头报效君恩……”起身又道:“烦请公公把赏赐物件送军机处。我去一趟傅相府,回头就进去给皇上请安奏事。”说罢,径自出景运门,从东华门出宫,向侍卫处借了一匹马,也不带队人,加鞭直奔鲜花深处胡同西街,来见军机大臣傅恒。
待到傅恒门首,踏石下马,刘统勋掏出怀表看时,刚到已时正牌。他是常来走动的大臣,门政老王头早已迎出来,恭恭敬敬过来,呵腰打千儿行礼,吩咐“给爷的马遛遛,喂点料水”!对刘统勋道:“老奴才陪爷进去。我们老爷夜来还说起来着,延清老爷公子中了进士,得便儿要设个席面贺贺……”刘统勋听他絮絮叨叨;随着仆西花厅而来,是时万里晴爽,骄阳似火,但见满院修篁森森森浓浓似染,夹道花篱斑驳陆离,洁净得纤尘不染的卵石哺道,被树影花荫遮得几乎不见阳光,石上苔藓茵茵如毯。偌大府邸绿瓦粉墙、亭榭阁房俱都隐在烟柳老木婆娑之中。刘统勋刚从骄阳蒸地里奔马而来,一身燥汗顿时化尽,一路进来,逶迤行间,但闻树荫间鸟声啾啾,草中虫鸣卿卿,月季、石榴,还有多少不知名的花香清芬弥漫,真是说不出的适意受用。刘统勋心中不禁慨叹:到底是侯门国戚、簪缨世勋之家,穷措大寒窗十年,就是做到极品之官,哪里讨这份富贵?正自胡思乱想,一个总角小童带着个人从月洞门迎了出来,一见面便笑道:
“延清公,总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吧?你好稀客!”
刘统勋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才见是傅恒,只见他穿着月白实地纱袍,套着件玫瑰紫宁绸巴图鲁背心,脚蹬黑市布千层底软鞋,剃得黢青的头后甩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三十六七的人了,仍旧双眸如星面似冠玉,英气中带着儒雅,令人一见忘俗。刘统勋见他行礼,忙着拱手还礼,笑道:“六爷好逍遥!部里事繁,我们又不同值,见面自然就少了……六爷的养生之道得便也给我传授传授,您是越出落越年轻了,看去好像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翩翩佳公子呢!”
“我的养生之道你学不来!”傅恒一把扯了刘统勋联袂而入,吩咐老王头“福康安带你儿子吃过早点就出去了,看回来没有,叫他到花园射靶子练布库,然后照例回书房读书!”这才又对刘统勋笑说:“你是个苦行僧把式,除了公务一无所好,又整日价批公文下火签,拿人捉贼坐堂断案,和汪洋大盗贼匪叛逆打交道,一肚皮的焦躁,怎么能学我呢?你来得正好,和亲王五爷、庄老亲王还有一帮子朋友,都趁着过节放假来我这讨酒吃呢!咱们索性一乐子!”
他这一说,刘统勋便止住了步。半晌才道:“我是有事来领教呢!讷相发来奏捷折子,军事我又不懂,怕皇上问话难回……”傅恒笑道:“皇上这会子还在天坛,籍耕下来怕要午过了,回来总得进了膳才能见你吧?这不是军情有变的急报,你甭犯嘀咕,且松泛一时,一点事也误不了你的……”说着便听西花厅里云拍铿然,一个男声捏着嗓子唱:
脸霞宜笑,几度惜春宵。窣锦银泥,十二青楼拂袖招。杏花稍,暖破寒消……
一个喋声喋气的男腔假嗓子插问:“樱桃姐,你看陌上游郎,好不娇俊!”那位捏着嗓子的又唱:
贪看宝鞭年少,眼色轻撩。假嗓门儿又道:“樱桃,怎的又说那年少?”便听接着又唱:
琐香奁玉燕金虫,淡翠眉峰只自描!
刘统勋一脚跨进去,立时便怔住了:原来里边满屋子坐得挤挤捱捱,牙板鼓萧俱全,正唱着《紫萧记》。扮六娘的是恂郡王允禵的长世子弘春,二十七贝子弘皓扮“小玉”,二人正当少年,倒也粉黛樱唇窈窕翩翩。再看青衣“樱桃”,居然便是弘皓的父亲庄亲王允禄本人!也是一身戏妆,翠挡步摇云鬟宝钗,干瘪的嘴唇上涂着胭脂,满是枯皱纹的瘦脸打了厚厚的官粉,也在那里“眉蹙春山、眼横秋波”,当儿子的“丫头”。方才捏着嗓子唱的,就是“她”了。见他二人进来,众人一笑停戏。旁观的钱度、阿桂、纪昀、高恒都是部院大臣或外任大员,纷纷起身和刘统勋见礼。允禄一边摘“耳环”,一边笑问:“延清公,又不演《铡美案》,你这黑老包来作么事?——你听见我唱得怎么样?”
“端的是歌有裂石之音!”刘统勋道,“闻声不如见面,见了面真是颜如天魔临凡!”说罢紧盯着允禄,半晌“扑哧”一笑,又道:“王爷这一扮,还真像软玉温香呢!不过您别眨眼,一眨眼脸上的粉就掉渣儿了。”
这一说立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排场的总管是和亲王弘昼,掌乐的几位是弘瞻、弘谦、弘陇、弘闰,都是近枝龙子凤孙,弃了鼓板笙萧,嘻天哈地鼓掌大笑。一众清客相公也都前仰后合,嘻笑着凑趣儿:“王爷扮起来就是菩萨,怎么说是‘天魔’?”立即有人接话:“没听《金刚经》里说,一切世界天人阿修罗,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阿修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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