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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往门框上梆梆地磕着烟袋:

    “大哥,烫壶酒吧。大嫂愿意要这孩子。”

    “大嫂”就是老曹的老婆了。这又是老曹没有想到的。也不知这个男人,怎么对老曹老婆说的,把她的心说转了。老曹老婆掀门帘子从里屋出来,对老曹说:“这孩子我要了,模样还周正,十三块大洋,也不贵。”

    老曹发现老婆换了一身新衣裳,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老曹:“可她正在发烧,还不知是死是活。”

    老曹老婆:

    “烧已经退了。”

    老曹走到炕沿,用手摸那女孩的头,烧果然退了。那女孩见老曹摸她,睁开眼睛,打量老曹;老曹也打量她,杏核眼,翘鼻,小嘴,不算难看。两天前在车马店烧得像火炭,咋一到老曹家,烧就退了呢?老曹不禁摇头。但老曹又说:“可你看她的头,一头秃疮。”

    老曹老婆还没说话,那男人说:

    “疮跟疮不一样,这是新疮,不是老疮,能看好。”

    又说:

    “小骨头,嫩肉长得快。”

    又说:

    “不带点毛病,也不会这么便宜。”

    又说:

    “大哥,交钱吧,从今往后,我不卖人了,我还卖布。”

    老曹哭笑不得。但老曹家里,老婆说了算。老婆说要,老曹只好从身上掏出钥匙,开柜门拿钱。家里只有八块大洋,老曹又跑到东家老温家去借。老温家除了种地,还开了个陈醋坊,叫“温记醋坊”,一天能酿出百十坛子醋,每一瓮醋坛子上,都贴着红纸四方签,上写着“温记”二字。方圆百十里,都吃老温家的醋。老曹除了给东家赶车,有时醋坊忙了,夜里还去醋坊帮东家翻醋糟。老曹来到东家后院,大槐树下,东家老温,正跟周家庄的东家老周下象棋。周家庄距温家庄五十里。周家庄老周家除了种地,还开了个酒坊,酒坊叫“桃花村”,就着杏花村的意思,酿辣酒,也酿甜酒。方圆几个县,红白喜事,都喝老周家的酒。方圆百里的东家中,卖醋的老温,就跟卖酒的老周好。逢年过节,或是老温去看老周,或是老周来看老温。就是平常日子,两人也时常走动。两人见面,除了在一起谈话,就是在一起下象棋。现在棋盘两端,老周正端着杯子喝茶,老温手里拿着两颗棋子,相互敲着看棋盘。见有客人在,老曹不好说借钱,想退出去;老温抬眼看到老曹,倒喊住他:“啥事?”

    老曹迟疑着:

    “东家,没事。”

    老温:

    “老周又不是外人,说吧。”

    老曹这才说:

    “想借钱。”

    老温:

    “不年不节,借钱做啥?”

    老曹只好将买孩子的事,一五一十,来龙去脉说了。老曹又说:“东家,这孩子我真不想要,家里的娘们,没有正性。”

    又说:

    “年底算账的时候,东家从我工钱里扣就是了。”

    又说:

    “这女娃,一头秃疮,看上去真可怜。”

    老温还没说话,周家庄的东家老周开了口。老周时常来温家庄老温家串门,有时当天返回去,有时天晚就住下了,打发跟他的马车回去;第二天回周家庄,老曹赶着温家的马车送老周。周家的马车有酒味,温家的轿车有醋味。老周往车里钻的时候说:“一闻就知道换了车。”

    路上五十里,两人也聊天。因老周是东家,话头多由老周提起。老周问老温家的事,也问老曹家的事;老周问一句,老曹答一句。所以老周对老曹家的情况也熟悉。这时说:“先不说孩子可怜不可怜,为老曹两口老了,膝下没个人,也应该买。”

    老温也点头:

    “就是为了孩子,也不为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等孩子买下之后,老曹才知道,老婆要这个孩子,既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老曹两口,也不是为了造七级浮屠,而是为了跟二叔致气。二叔就是老曹的弟弟。老曹大名叫曹满仓,老曹的二弟大名叫曹满囤。曹满仓自小性子坦,曹满囤自小性子躁。曹满仓自小长得高,成人后一米七八;曹满囤是个矬子,成人后一米五六。矬子又性格躁,曹满囤小时在外常受欺负。在外受了欺负,回到家就霸道。跟爹娘霸道,跟曹满仓也霸道。霸道不是抢你碗里的吃食,或是手里的玩物,而是在说话上,一件事怎么办,得顺着他的心思来。话本来该这么说,他非那么说;事本来该这么办,他非那么办;一时不顺他的意,他就在家里打滚撒泼。见弟弟打滚撒泼,爹娘上来甩曹满仓一巴掌:“多大了,还不懂事,遇事不知让着弟弟。”

    事情虽然别扭着,却得按着别扭来。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两人长大,各自娶了老婆。兄弟两人共事,一切由曹满囤说了算。曹满仓个儿高,娶个老婆也个儿高;曹满囤个儿低,娶个老婆个儿也低。曹满仓的老婆虽然人高马大,却不会生孩子;曹满囤的老婆虽然矬得像个毛蛋,却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二女。按当地风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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