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命令狼。即使对格林而言,我的命令也只是个参考,采不采纳全看他的心情。狼和羊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谁拿着都没辙。
入夜,月朗星稀。一声清晰的狼嗥从后围场响起,声音悠长而热烈,焦急而期盼。我推窗细听,果然是格林的叫声,似乎在呼唤同伴寻求帮助,声音中兴奋的感觉更胜于焦急,透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成就感和亟待协作的绵长意味。一声之后停顿了几分钟,只换回了远远几声狗叫。第二声之中的邀请意味更加浓烈了,犬舍里的藏獒们开始不安地吠叫起来。那一夜格林悠长的狼嗥声时时响起,不忍打扰,睡梦中闭目静听,自从大狼抛下格林愤然离开,好久没有听过格林这样纵情的呼唤了,那声音在静夜里听来如同天籁。召唤群体共同猎食这是格林原始本性的展露,这种本性比他度过的岁月和呼吸过的空气还要古老。这才是草原最纯净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老肖爬上墙头偷偷瞅一眼,回来说:“还守着呢,狼睡着,羊站着,羊身上落的全是白霜,估计这一夜没合眼。”
第三天,老肖爬墙再看以后,回来直摇头:“不行啊,羊这样饿下去几天就掉膘了。”
格林连着嗥了两夜,藏獒们也跟着叫了两夜,弄得大伙儿都睡不好了,大家一商量,这羊是买来吃的,迟早都是个死,早些宰了让羊死个痛快,总比被格林耗死的好。要真是被狼咬得七零八落,人就吃不成了。主意一定,我便和尼玛、老肖三个人分工去抓羊,经过两天两夜的饥渴和罚站,直立的羊腿都快被冻成冰棍儿了,大公羊再也不像第一天那么雄势,三个人加上一只狼一起去围追堵截那只羊。
宰羊的时候,大家怕出事儿,让亦风把格林关在后场子。眼看守了几天的羊却不让他参与最后的猎杀,格林气得直蹦高,飞檐走壁地往墙头上蹿,急得亦风拽住狼尾巴大叫:“你们快点,这小子能蹦出去!”
我和老肖一人抓一只羊角,尼玛在前面拖绳子才终于把这只大羊拖到了河边……
宰羊之后,大伙儿把格林应得的心肝内脏和大量碎肉先留在了河边。亦风一打开紧闭的铁门,格林早就等不及冲出来收拾战场了。他抢过心肝和剩肉这些最易吞噬的软肉嚼都不嚼就狼吞下肚,眨眼间狼肚子就鼓起了一大团,这些心肝内脏是羊的精华部分,格林对这一分配很是满意。我把宰后的羊砍成两半,一半给各家分了,一半作为格林的存粮。
河边的领地狗们看着格林狼吞虎咽,个个馋涎欲滴。终于有两只狗大着胆子凑上来想拖一根羊肠子跑。正在进食的格林哪里容得他们放肆,闷声不响地弹射出去,左右两口快如闪电;刹那间左边狗的背皮被活活撕下一块来,鲜红的狗肉在冷风中腾腾冒着热气,右边狗的脖子鲜血直流;疼得两只狗嗷嗷惨叫着跑开了,血在身后滴了一路。格林大声咆哮起来,狗群惊恐地散开再不敢放肆,站得远远地望着羊肉咽唾沫。
“格林开始树立他的威信了。”亦风这样说。
“至少他不要再受欺负就好,有些残暴是逼出来的。”我微微一叹。
格林大口吞食着羊排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发出了严正警告的威胁声,因为又一只胆大包天的狗出现在他的食物面前,并一点点地凑了上来,犹豫地看着格林面前的羊内脏咽着唾沫。格林竖起了颈毛,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来狗:“还有一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但是,格林止住了,狼性法则中雄性不与雌性斗,面前出现的是一只母狗,她是领地狗群曾经的骁勇领袖白脸的妻子。不同的是她的腹部已不再隆起,取而代之的是挂在肚子下面两排干瘪的乳房,她曾经光滑如缎的毛色已不再润泽,搓衣板似的肋骨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那衣食无忧的日子已随着白脸的败落而不复存在。她现在是一窝小狗的母亲,不能让待哺小狗挨饿的母性本能驱使着她向前。她的脚步因害怕而微微颤抖,但是那些羊内脏像对她施了魔法一般,白脸远远的制止声也似乎丝毫没有传进她的耳朵。
格林的颈毛慢慢平息下来,最后柔和地贴在了脖子上,狼牙收起了寒光,眼前的场景仿佛触动了他内心的隐痛。他看了她一眼,不再恐吓地低吼,缓缓地退开了两步,让濡滑的羊内脏暴露在他俩中间。原本等待着格林残酷的撕咬也要抢到一口食物的黄狗眼里闪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深重的疑惑。白脸一瘸一拐艰难地边走近边冲格林龇着牙,但走到十余米远就再不敢向前了,格林的异常平静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比谁都明白,当初打不过格林,现在残废以后就更不是格林的对手了。但对爱侣的担心和哺育幼子的强烈愿望驱使他拖着瘸腿嘶哑着声音警告格林。
黄狗已经靠得很近了,她的眼睛一刻不离地死盯着格林的举动,每一根神经都高度敏感,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无限疑虑。她小心翼翼地向羊内脏靠近,格林一个轻微的鼻息和眼睛的眨动都会让她下意识地惊跳起来躲闪,生怕面前的暴狼又会毫无预兆地发动凶狠致命的突袭。当她的牙齿尖端终于够着腥香的羊内脏并把一大团羊肚羊肺拖到自己跟前时,她终于相信这是真实的了。她顾不上狂吞的冲动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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