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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我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
晚上,团电影组来连队放电影,片子是老掉牙的《霓虹灯下的哨兵》,我懒得去看。司号员小金帮我从伙房提来一大桶温水——再不冲个澡,我实在受不了啦!
下连六天来,尽管我流的汗水比连长梁三喜,甚至比战土段雨国都要少得多,但我的军装也是天天湿漉漉没干过。要不是昨天小金把我塞到床下的军装和内衣全洗了,眼下连衣服也没得换。
冲完澡,觉得身上轻松些了。我想把堆在地上的那全是汗碱的军装和内衣涮洗一下,但双臂酸疼懒得动手。我用脚把它们踢到床底下。也许明天小金又要抢去帮我洗,那就让他去学雷锋吧……
我晓得指导员应该是个艰苦朴素的角色。下连后我把抽烟的水平主动降低,由抽带过滤嘴的“大中华”降为“大前门”之类。趁眼下没人在,我打开我那小皮箱,先看了看那架“YASHIKA”照像机,又取出一盒“大中华”拆开。点上一支烟,我依在铺上吸起来。闭上眼,那五光十色“小圈子”里的生活,又频频向我招手——
前不久,七、八月份。在军医大学的柳岚放暑假,我也趁机休假了。我和她同时回到了爸妈身边,回到了那令人向往的大城市。
孩提时的伙伴和朋友,纷纷登门邀请我和柳岚,到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光顾一番。
在部队里,我和柳岚已被人们视为“罗曼蒂克派”。可跟那“小圈子”里的红男绿女一比,才深感自惭形秽,才知道我俩还不是“阳春白雪”,仍是“土八路”,“下里巴人”!
“穿‘黄皮’吃香的年代早过去了,快调回来吧!”
“喂,两位‘老解’,还在部队学雷锋呀,瞧瞧我们是怎样学的吧!”孩提时的伙伴们,很友好地戏谑我和柳岚。
“小圈子”里举行家庭舞会:探戈、伦巴、迪斯科、贴面舞……
“小圈子”里比赛家庭现代化:小三洋、大索尼、雪花牌电冰箱……
香水、口红、薄如蝉翼的连衣裙,使看破红尘的男女飘飘然;威士忌、白兰地、可口可乐,令一代骄子筋骨酥软……
我和柳岚眼花缭乱。她以“患流感”为由续假在家多玩了十天,我也以“发高烧”为借口晚十天才回到军里。
理性告诉我,那“小圈子”里的生活是餍足而又空虚,富足却又无聊。本能在向往:我和柳岚完全具备可以那样生活的条件,何乐而不为!
…………
“指导员,快出来!”炮排长靳开来进屋便喊道,“来,甩老K!”
听来头是电影散场了。初来乍到,出于礼貌,我摸起一盒没开封的“大前门”烟,从内屋走出来。
梁三喜和另外三位排长,也都进来了。大家围着四张长方桌拼起来的大办公桌坐了下来。
“砰”,靳开来把两副扑克按在桌上,顺手摸起我的“大前门”抽出一支,又朝桌中间一拍:“指导员抽烟的水平不低,弟兄们,都犒劳犒劳!”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没启封的“三七”,也朝桌子中间一放:“今晚两盒烟抽不完,这场老K不罢休!”
看来他很讲义气。我发现,这“轻型坦克”完全不是发怒时的样子了,面部表情很生动。
梁三喜早已点起一支小指头肚般粗的旱烟。他重重地吸了一口,说:“算了吧,都挺累的,今晚上不甩了。”
“我知道看了这场电影,你就没心思甩老K了!”靳开来斜觑着梁三喜,“怎么,要早躺下梦中会‘春妮’呀!”
梁三喜淡淡一笑,轻轻地吐着烟。
“指导员,你还不知道吧。要是《霓虹灯下的哨兵》在这里连放一百场,连长准会看一百次的。你知为啥?”靳开来先卖个关子,接上说,“别瞧连长这副穷样儿,命好摊了个俊媳妇。媳妇姓韩名玉秀,长得跟电影上演春妮的演员陶……陶啥来?”
“陶玉玲。”显得最年轻的一排长说。
“对。全连一致公认,韩玉秀长得跟陶玉玲似的。心眼吆,比电影上的春妮还好。”靳开来朝我使了个眼色,“呶,你瞧,一提春妮,连长的嘴就合不拢了。”
的确,梁三喜的脸上已漾起美滋滋的笑。下连以来,我首次发现他的笑容是那样甜美。
“奶奶的!陈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摊上春妮那样的好媳妇还闹离婚!”靳开来仍饶有兴味地谈论刚看的电影,“要是咱摊上春妮那模样又俊、心眼又好的人当媳妇,下辈子为她变牛变马也值得!哪象咱那老婆,大麻袋包,分量倒是有!”
一排长“嘻嘻”地笑着:“这话要是叫你老婆听见……”
“听见咋啦?她充其量不过是公社社办棉油厂的合同工,我靳开来的每句话,对她都是最高指示!”他说罢,抓起扑克,“不谈老婆了。来,甩老K!争上游?还是升级?”
见梁三喜和我都没有甩老K之意,勒开来把扑克又放下了。他一本正经地对梁三喜说:“连长,别苦熬了,你是该休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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